此事可具二象性1-2

对刘恋来讲,这次发烧,实在是来得有点过于矫情了。

派出所回来的第二天上午,她还能耐着性子收拾完前男友的行李,请杜凯帮忙退回;下午莫名其妙的发烧就开始了。

“你真的没事么?你脸有点红。” 下午过来取行李的杜凯小心翼翼地问。

“没事,可能就是酒喝多了。”刘恋满不在乎地打发这个憨厚地多年好友:“你把东西都甩给他就行了。我求你了,哥,千万别跟耳根子软,被人家说服到人家阵营来说服我。”

“我不说服你,”杜凯立即宣告立场,“我啥时候敢管你谈恋爱的事情,我送过去就回家。我女朋友晚上吃粥,要我给你送点吃食过来么?”

“不用了,叫你不如叫外卖,”刘恋说完看杜凯神色不愉,紧跟着找补:“不是说你粥不好吃,你这不是有了女朋友就有了家庭温暖了么,我刚单身让我享受几天单身的自由,好的吧。”

“好的好的,我不说服你。”杜凯看搬家的工人已经装车完毕,只能开始话别,“刘恋你照顾好自己,要是发烧要记得吃药,有事你真的要打电话给我。”

刘恋很没耐心地盯着杜凯没说话,杜凯轻轻拍拍自己的嘴,转身离开了。

看着空旷了不少的房间,刘恋心里也冷清了不少,昏沉地头痛让她一头栽倒在床上,等再清醒得时候,头疼变得更严重了。

昏昏沉沉地起身倒了杯水,从冰箱里找了两颗鸡蛋,给自己煎了个半生不熟的蛋就着啤酒吃掉后,本想躺在床上给蛋白质一点发挥能量的空间再给自己找退烧药,结果刚躺到床上又昏睡过去了。

再然后她是被冻醒的,诡异的体感证据确凿地告诉她:她在高烧。休息后愈发严重的头疼,夸张到无法睁眼的巨大眼压,因为高热而极度敏感的皮肤以及冰冷且扭曲的内脏,所有机能器官都在像大脑汇报着自己的异常,可是此时这句躯体的主人已经四肢无力到无法起身去拿药片了。

刘恋想伸舌头舔舔嘴唇,但是体温已经将嘴唇烧到干裂。唇舌间粗粝干燥地让人难过:这两片曾经印上过爱人无数亲吻的薄嫩皮肤,此时像沙漠中无人问津的枯树树皮一样,死气沉沉。

刘恋深深吐息几口,攒些力量,用因高烧而异常敏感的皮肤缓缓在床单上摸索,只要找到手机就能呼救,杜凯的粥只要吃两口,就能让自己继续苟活60年。但是直至在双人床上摸了两分钟,手臂的皮肤因为冷热不匀的摩擦已经微微麻木后,刘恋终于想起来:手机放在厨房的灶台上,忘了拿回来了。

手机呼救是没戏了。

28岁白领孤独死在公寓的新闻,还算新闻么?以现在暖气的温度,我到底几天后才会巨人观?巨人观是不是我死的时候要头朝下来着?

和这个世界大部分的人一样,她要死在自己的床上,嗯,这很好,终于像个普通人了。自己此时衣着齐楚,警察破门也不会失了体面,一个普普通通又体面的死法,挺好。

虽然没有符合大众审美地活着,至少是符合大众评价体系地死掉了。

死掉了。人固有一死,死掉是唯一确定的事情,这是正确的。我手里是不是还应该握一只玫瑰花?不对,中国人死的时候没有厚重的实木棺椁,我不会躺在木盒子里拿着一朵花,我会进入火葬场,因为死的时候已经巨人观,所以大概率确定尸体后就直接火化了,不会等父母过来。不幸中的万幸,他们不会看到巨人观的我……

好疼……疼痛让刘恋忍不住呻吟,娇弱地呻吟传入自己耳朵,激发了傲娇小熊猫的骨气:孤独地病死可以,只是因为发烧就呻吟着消亡绝不能接受。

哼哼唧唧地离去是不能被接受的,既然快死了,就给自己吹一首曲子吧。自己给自己奏一首哀乐也不错。

刘恋闭着眼睛摸到枕边的卡祖笛,歌不成歌,调不是调地给自己奏了个曲——《百鸟朝凤》。

选这个曲子,是因为一部冷门电影,电影里只有品行高洁的人才能在葬礼上享配一曲百鸟朝凤。刘恋深深地知道,自己作为一个早夭的青年,在别人回顾她短暂的一生时,异常的取向,偏执地爱好,小时了了又泯然众人的生平,实在不可能获得世人的美誉。

但是,她自认在有限的岁月中,真的在努力地活成自己觉得有价值的样子,最终落寞如此,她真的是力有不逮。

如果实在不会有人肯定自己,那就自己肯定一下自己吧。

欢脱愉悦的《百鸟朝凤》因演奏者的虚弱而被吹得荒腔走板,刘恋在一遍一遍地反复循环中意识到了自己的死法:在极度疲惫时因吹笛子缺氧而死。

多好,死时音乐陪着我。

咣~

一声刺耳的敲击声吓了刘恋一跳,沉浸在生命终结的绝望青年被这一声吓得魂魄归位。

停下卡祖笛,四周又是一片寂静,寂静到好像从没有任何声音。

刘恋皱着眉头像再起音乐,刚吹两句,聒噪的声音再次想起——

咣~

敲击声如磐如磬,响亮恢弘。

刘恋再次停下音乐,四周继续悄无声息。

卡祖笛再吹两句——

咣~

黄钟大吕,也没这么大的声音。

好了,明白了,感情这动响就是冲着我卡祖笛来的。

傲娇的卡祖笛推广大使哪儿受得了这委屈,干脆坐起身,鼓足了力气将卡祖笛越吹越响亮。

咣咣的敲击声穿插进百鸟朝凤的缭绕旋律,伴奏的点子打得极准,刘恋为了不落拍子,鼓足力气聚精会神,注意力彻底被投入了吹奏中。

一曲完毕,刘恋摸着后颈地薄汗,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力气起床吃药了。她赶紧就着这么一会儿的神智清明,吃下退烧药,拿着手机忍着屏幕的亮光给自己叫了一份外卖。握着手机在沙发上又睡着了。

等再次醒来,天光已经大亮,手机中外卖小哥的电话早就是未接来电。刘恋开门拿起门口的外卖,放在锅里加热吃下去。再测体温已经完全退烧,这场毫无道理的急症就这么倏然离去了。

这一病之后,前任就算彻底过去,自己得开始新生,刘恋对自己讲。既然熬过了这次,那下次病重,就不能还是个一事无成的青年废物。

智商上线的4A总监也大概猜到了昨晚与自己相和的声音的由来:原来昨天自己吹笛子的时候,已经凌晨三点。一定是邻居抱怨扰民,敲盆示意来着。至于为什么和自己的音乐又和了起来,就有点想不通了。

不过无论如何,昨晚那个执着聒噪的噪音,将自己从高烧失智的边缘拉了回来,声音的主人,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无疑了。至于是那个邻居,刘恋也是心知肚明:整个楼,只有两家露台只有一墙之隔的隔壁,才会清晰地听到自己气若游丝时的卡祖笛声。

隔壁刚刚租出去,新来的邻居尚未谋面,就阴差阳错救了自己一命,刘恋对这个会敲盆的新邻居充满了善意和好奇。 看着空荡荡的冰箱,刘恋打开手机下单了两箱牛奶,一箱给自己以备不时之需,另一箱作为给陌生人的救命谢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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